淺草商店街大戰：傳法院通的違法與存亡…誰有錯？
東京熱門景點「淺草」，無時無刻都深受衆人矚目，而最近登上版面的不是造訪人潮恢復，也不是新開打卡網紅店，而是「傳法院通商店街的違法與存亡」。 圖／路透社
東京熱門景點「淺草」，無時無刻都深受衆人矚目，永遠都會佔據媒體版面一個角落，而最近登上版面的不是造訪人潮恢復，也不是新開打卡網紅店，而是「傳法院通商店街的違法與存亡」。這個話題其實從2021年6月突然爆出，接着拉扯出一連串的相關報導與討論，甚至還有訪日觀光的中文媒體，直接撰寫「傳法院通將消失」的聳動內容，引起海外觀光客一片哀嚎。
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？就讓我們從故事地點「傳法院通」開始談起。
「傳法院通」（伝法院通り）是連接馬車通與六區通的道路（包含上圖中的柳通り），因爲緊鄰淺草寺的「傳法院」而得名，與通往淺草寺的參道「仲見世通」相交，有來過淺草的人絕對都有踏上過傳法院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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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短約300公尺的傳法院通上共有4個商店街組合，分別是：淺草傳法院通商店會、淺草傳法院通商店街（振）、淺草傳法院通商榮會，與傳法院通東商店會・界隈，而這次被指名違法的是其中的「淺草傳法院通商榮會」（以下簡稱爲商榮會）。
2021年6月5日，第一篇關於傳法院通商店街違法的相關報導出現，根據報導描述，位於傳法院通上的商榮會被臺東區判定爲違章建築，下令要求在2021年6月30日要完全撤離，但商榮會主張他們有獲得前任臺東區長的認可，現在正發動連署，訴求保留。
傳法院通因緊鄰傳法院而得名，現在範圍除了傳法院旁的道路，也包括柳通，共擁有四個商店街組合。 圖／作者攝影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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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東區表示，商榮會共32個店家的店面所在處是公用道路，在1977年未經允許逕自蓋起建物，已違反道路法，而且自建立以來的45年，店家也未曾付過土地使用費（土地使用料），臺東區希望能恢復道路原本狀態，讓區民得以好好使用，這是區的責任。
商榮會的會長西林宏章則表示，1977年隨着一旁的淺草公會堂落成，當時的臺東區長內山榮一曾答應，讓當初爲流動擺攤的32個店家在此開店營業，只要店舖建築物自己出錢出力蓋成的話，便不需要支付土地使用費。
商榮會並澄清，曾經向內山區長提出繳交費用一事，但內山區長說不用，後來也曾多次直接跟臺東區詢問，但都沒有迴音。既然有當時的區長承諾，那爲什麼還會是違法的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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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爲這一切承諾都只有口頭交代，沒有任何可作證的書面資料留存，而隨着2012年內山區長去世，一切更是死無對證，讓商榮會有理有據的立場更加薄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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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商榮會零成本經營一事在當地不是秘密，尤其在有開店經營的業者中更是人盡皆知，這些人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？
其實商榮會零成本經營一事在當地不是秘密，尤其在有開店經營的業者中更是人盡皆知，這些人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？圖爲淺草寺的仲見世通。 圖／路透社
位於傳法院通上的商榮會，若被東京臺東區判定爲違章建築，商榮會將會消失於傳法院通，眼前的方格建築，將會從淺草的風景記憶中消逝。 圖／作者攝影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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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在1977年誕生，但淺草公會堂是整修更新，商榮會卻面臨消失危機。 圖／作者攝影提供
翻遍媒體實際採訪相關報導，大部分都只有臺東區與商榮會說法，當地居民看法偏少，且多持贊成商店街保留的態度，而日本網路上的看法則是完全相反，覺得違法就是該拆，沒付錢就是不對的聲音佔多數。
抱持疑惑的我決定直接去詢問在地店家與居民，結果得到以下回復：
祖傳三代的餐飲店老闆：「大家早就等着他們翻船了，他們可是一直都沒付錢啊，付錢的我們比起來就像笨蛋啊。」
另一位在地三代的經營者表示：「對啊，他們沒付錢，好好付錢的話就好啦。」
居住淺草50年以上奶奶：「那些建築都是違法的啊，而且他們都是免費使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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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多歲男性淺草居民：「該怎麼說呢，沒付錢真的不好呢～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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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位40多歲的女性居民：「留着也沒差啊，看起來很可愛啊～」
20歲左右的海外觀光客：「這畢竟是淺草歷史的一部分，更是淺草難得的風景啊。」
經實際訪問可以發現，對商榮會不滿的多爲商家，覺得沒差的是民衆，這個結果完全能理解，畢竟同樣是做生意，差了個租金成本可是天差地遠，更別說是累積了45年差額，怎麼可能不氣憤。
圖爲淺草傳法院通的服飾店「今昔きもの龍己」。 圖／淺草江戸まち 伝法院通り
「這畢竟是淺草歷史的一部分，更是淺草難得的風景啊。」圖爲淺草的傳法院通。 圖／路透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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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這不表示沒有店家支持商榮會，有一位完全以真名發言的在地店家透過媒體表示，沒想過商榮會是違法建物，他們就是一般認真經營的商家，而且道路夠寬並不造成困擾。
實際一早到傳法院通，也能見到商榮會的店家與鄰近其他商店街的店家熟稔打招呼、話家常，這些店家甚至也在連署書籤上了名字，前面那些表達不滿的人也表示，只要商榮會願意付錢，繼續這樣下去當然沒問題。但迴歸到爭議的根源，這並非付不付錢的問題，而是商榮會在這公用道路上蓋建物的違法事實擺在眼前。
不過臺東區對商榮會40幾年來的「非法佔用」是睜一隻眼閉一眼，爲什麼會在2021年突然有了大動作呢？
其實對商榮會提出承諾的前區長內山榮一在2012年過世後，2014年開始，臺東區就告知商榮會違法一事，也召開說明會並逐一拜訪商家協調撤離，2021年正式發出最後通牒。只是根據商榮會其中一家店家透露，最初其實臺東區有釋出善意，願意提供新的位置與店鋪供商榮會店家搬遷、經營，但這個善意隨着臺東區負責人不斷更換，不知不覺間默默地消失，現在的最新狀況是，店家除了搬遷外，還需支付一定年份的租金，但這個租金是多少，由臺東區說了算，店家苦笑說道：
「被要求搬走還要付一大筆錢，真的是生存危機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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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分 地
臺東區對商榮會40幾年來的「非法佔用」是睜一隻眼閉一眼，爲什麼會在2021年突然有了大動作呢？圖爲淺草通上中冢商店前，參加祭典的淺草大叔們。 圖／路透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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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洋服老舖「マルミ洋品店」的老闆牛島達雄：「沒想過商榮會是違法建物，他們就是一般認真經營的商家，而且道路夠寬並不造成困擾。」 圖／淺草江戸まち 伝法院通り
「被要求搬走還要付一大筆錢，真的是生存危機啊。」圖爲淺草的仲見世通。 圖／路透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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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淺草商店街的爭議，傳法院通的商榮會並不是首例，在2017年，位於仲見世通上的「仲見世商店街」也曾一時喧譁，當時的討論重點是租金調漲，而且是一次漲16倍，聽起來很驚人，但其實這條天天人潮洶涌的商店街租金是不可思議的低價，共88間店舖的平均月租金是2萬3,000日幣（約新臺幣5,500元），身處知名景點中的超精華地段，這根本是不可置信的便宜租金，即使一口氣調漲16倍變成36萬8,000日幣（約新臺幣8萬8,000元），就業界角度來看也不貴，或者說這纔是正常的價格。
爲何仲見世商店街原先能有如此的低價租金？理由是沒有土地使用費，現在所看到的建物也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，店家自掏腰包重建，以此換得日後的低廉租金。
看到這邊有沒有覺得很眼熟？沒錯，幾乎跟商榮會的背景完全相同，只是差在商榮會沒有付租金。
其實不管是仲見世通還是傳法院通，我們所知的淺草有很大一部分土地都是屬於「淺草寺」。第二次世界大戰後，一度成爲國所有物的仲見世通土地重回淺草寺手中，使得當時仲見世通上的建物（商店街）屬於東京都管理，土地屬於淺草寺，但淺草寺無償提供土地給政府使用，所以仲見世商店街只需負擔來自東京都的租金要求。但在2017年7月，淺草寺向東京都買下了仲見世通上的建物權利，規則洗牌重來。
不管是仲見世通還是傳法院通，我們所知的淺草有很大一部分土地都是屬於「淺草寺」。第二次世界大戰後，一度成爲國所有物的仲見世通土地重回淺草寺手中。 圖／美聯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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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見世商店街原先能有如此的低價租金？理由是沒有土地使用費，現在所看到的建物也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，店家自掏腰包重建，以此換得日後的低廉租金。 圖／路透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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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新回到傳法院通的問題，這次多方訪談之中，「淺草寺」的名字其實也不斷出現，有傳言是淺草寺官方希望重新打理周邊風景，露出傳法院完整的石牆才更有歷史風味，就如同京都的佛寺景觀般，也有風聲說，淺草寺積極購買周邊其他土地，爲的是防止高大建築出現，破壞現在的整體景觀。
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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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針對以上內容，淺草寺一律表示：
「無可奉告。」
爲求生存，商榮會發起連署活動，2021年8月30日，西林會長將約1萬6,000筆的連署資料交給臺東區，再次表明希望繼續在原地經營的強烈意願，但結果仍舊事與願違。2022年1月17日，歷盡半年多的爭議與討論下，臺東區最終是決定向東京地方裁判所提出訴訟，將一切問題訴諸法律，尋求合法判決。
來到這一步，幾乎可以確定商榮會將會消失於傳法院通，眼前的方格建築將消失於淺草，因爲這一切皆是「違法建築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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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2020年新冠肺炎肆虐以來，商榮會半數以上的店家是休息狀態，因爲商榮會成員做的多是祭典、活動相關品項生意，還等不到營業再開那天，擺在眼前的是更迫切的存亡問題，判決定案後會不會有新的配套措施無法預測，沒有答案的每一天，商榮會的店家只能做一天是一天。
一年超過3,000萬人次造訪的淺草，位於其精華地段的「仲間世商店街」也曾因租金調漲而引發話題。 圖／作者攝影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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